梁城地理位置偏北,四月正处春意尚浓的好时节。正午时一派干干爽爽的和暖,天空蓝得澄澈,微风卷不走蓬茸的云。墓园外的白杨懒洋洋抽出新枝条,土地湿润富有弹性。几场稀稀落落的雨,洗干净终年常青的侧柏。

    近二十年来,妈妈休憩在此。墓园坐在山腰,风水好,因此也墓碑拥挤。周济渊曾计划给妈妈迁坟到风景更秀丽的地方。

    选好新墓区的那天晚上,妈妈出现在梦里,说住惯老房子,住出了感情,不愿再挪动。醒来后,周济渊打电话取消了墓地的预定。

    “我来看看你。”周济渊在碑前放下花束,妈妈喜欢的白山茶。他掏出湿巾一点点擦干净碑上的浮尘,一边低声和妈妈聊天。

    “前阵子太忙了,没能抽出时间。现在空闲的时间多一些了。”

    “公司里的股权变动,快要收尾了。那个老头的罪名应该不小,除了拿回当年父亲抢走的一切,还能把他送进监狱蹲个几十年。”

    “只不过那场事故时间太久了,人证物证不一定能找到,章世清说他会尽力。”

    章家和周家世交多年,两人打小便相识,章世清如今是检察官。

    妈妈是omega,家境优渥,或许因为从小吃穿用度不愁,被保护得太好,相信有情饮水饱。

    父亲么,是现在俗称的凤凰男,看中了妈妈的家世,仗着还算不错的alpha皮囊和花言巧语,迅速巴结上家境优渥的富家女。那时妈妈二十出头,年龄尚小,怀着不切实际的天真浪漫,顶着全家人的反对,迅速和父亲结婚。两人婚后很快有了周济渊。

    同样迅速,父亲以分担重担为理由,进入妈妈的公司,逐渐高升,逐渐吞没经营权。周济渊记不太清楚,孩提时父母总吵架,每每都是妈妈以泪洗面为结局。

    俗套的富家女凤凰男故事,如果没有发生谋杀。

    升初中的暑假,一家人出海游玩,旅行的前半程轻松快乐。妈妈像尾优雅的鱼,游动在舞厅餐厅和音乐厅。妈妈天生是人群的焦点,周济渊追随着她的身影,盘算着时机偷偷去吧台点酒。妈妈总以周济渊未成年为由不让他碰酒。

    惬意愉快的度假截止准备返航时。

    那晚天气不好,船遇上了风浪,人人惴惴不安。周济渊说自己晕船,胃里恶心翻腾得难受,说不想一起吃晚饭了,想回自己房间休息。

    其实他悄默声溜去了二层的较为冷清的酒吧。

    小孩子酒量浅,才喝了一杯多,周济渊头脑发热,趴在吧台恹恹。他谢绝了酒保和服务生的好意,迷迷糊糊上楼往房间走。电梯迟迟不来,便扭身推开消防逃生通道的门。爬完楼梯,还未推开门,醉得迷糊想吐,难受地蹲在地上抱着头。

    逃生通道门外,一墙之隔,父亲刻意压低的声音响起。周济渊觉得应该走出去和父亲打招呼,无奈实在腿软。

    和父亲谈话的另一人,应该是他的贴身秘书赵叔叔。两人刻意压低了嗓音,说了些什么,买通了、整船的监控都掐了、现场处理干净、没人会知道、放心吧云云。

    “您儿子那边……?”周济渊听见赵叔叔口中出现自己的名字,支起了耳朵。

    “他晕船在房间睡觉,他知道的会和外人一样,远洋意外事故。”父亲说。

    什么意外事故?周济渊把脸从胳膊里抬起来,酒一下醒了大半,屏息凝神想要听下去。

    可惜电梯门开了,脚步声响起,父亲和赵秘书登上电梯离开了。

    再往后的记忆便混乱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