王妃拉着蔺长思的手,频频询问他流落在外的遭遇,蔺长思却闭口不谈。

    “母亲,孩儿需焚香沐浴,稍后觐见霍善道尊。待去后,再来向母亲细述种种前因。”

    “母亲且回去歇息,让晓月留下服侍吧。”他目光飘向秦晓月,立刻又转开目光:

    “都是儿子不孝,母亲……千万要珍重身体,莫要悲伤。”

    秦晓月心中一跳,猛地抬头看他。

    王妃却不觉有异,含泪点了点头:“是该让霍善道尊好好瞧瞧,千万别留下什么后遗症状。”

    她依依不舍地出了门,还频频回望。

    室中只余蔺长思和秦晓月两人。

    蔺长思深深看了秦晓月一眼,转身来到书案后,执笔手书。

    秦晓月在原地站了一会儿,终于忍不住上前:

    “宿墨胶结,还是让妾为世子研新墨罢。”

    素手执起墨条,秦晓月的目光落在蔺长思笔下,却愣住了。他的笔锋依旧温驯典雅,抬头两个大字却是:

    休书。

    蔺长思有觉于她的注视,却不抬头,边写边道:

    “我在休书中写明,你妇德无亏,品行端正,是我身同朽木,心生愧意,才作此休书。休书的日子写在半月前,那时王府都还太平,外人不会多想。”

    他笔下已成,捧起素笺,轻轻吹干墨汁,小心放入信封,再郑重地递到秦晓月手上。

    “你收好休书。出了这门,便收拾东西回娘家去,不论后续王府发生何事,都与你无关。若有人问,你便推说全然不知,把这休书拿出来给他看。”

    秦晓月声音发颤:“世子这是何意?你究竟是……世子,还是……”

    蔺长思的眼眸如被火光一灼,有片刻的闪避。随后他苦笑一声:

    “你觉得,我是谁?”

    秦晓月努力端详蔺长思的眉目。他言语彬彬,神志清楚,是蔺长思无疑,但——

    眉心里多了的疲惫,那似乎经受过无数冷眼和暴虐的麻木,并不属于记忆中鹤秀于世的至纯公子,倒与那个占据了他身体、开口闭口“老子”的“邪魔”,有几分相似。

    人的皮囊壳子装了个不一样的魂儿,父母往往是察觉不到的。因为父母之爱,根本不在于他是什么样的人。但曾深爱过他的女子,必定是最敏锐的。因为她曾深爱过的那些东西,已有了细微的不同。一念相左,咫尺天涯。

    譬如她,曾被盘棘裂魂后,孤独地坐在自己的肩上,看着那个残缺的自己如常与父母亲朋谈笑风声,而他们,毫无觉察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