若是搁在五年前,类似沈诃这样的角色,厉无归是绝对不会张嘴打交道的,那会他意气风发,身旁围了一群狐朋狗友,见到沈诃这种人,别说开尊口寒暄两句,不跑过去踹两脚,便已是格外开恩。

    但如今不行了。

    从前他的靠山是厉家,出了事,自会有他老爹替他擦屁股,但现在他自己成了别人的“靠山”,他身后再无人可靠。虽说因着头几年两国交战的缘故,他也趁机夺回了他爹一半的兵权,另一半兵权却仍在他爹以前的那些旧部手里攥着,人走茶凉,早就看不清还剩几个是跟他一条心的。

    听说有一些已经投奔了珩王。

    手里有权,却不多,皇帝愿意给他撑腰,但也间接让他成为了很多人的眼中钉。身在这样的处境,恐怕只要说错一句话,就会被人趁机揪住小辫子,狠狠地踩上几脚。

    尤其是珩王那边儿的人。

    珩王是个很沉得住气的,他回京一月,珩王一直按兵不动,仿佛过去五年里的数次暗杀从不存在,只偶尔派两个人来探探他的口风,态度暧昧,一副“只要你安安分分不同我计较,我也不会与你计较”的大度模样。

    可厉无归知道,珩王正在一刻不停地盯着他,看他的表现。

    若他表现得一点也不想报仇,那不成,因为那样太古怪了,不符合他过去的性子,可他要是表现得太想报仇,四处奔走谋划,也不成,因为那样就太危险了。

    所以现在最好的法子,就是表现得既想报仇又无能为力,时不时撞两回南墙,漏些破绽,让珩王认定他也是个像他爹一样的粗人,继而对他放松警惕。

    这样想着,厉无归已经走到了沈诃面前,大咧咧受了沈诃对他的一礼。

    沈诃道:“侯爷今天怎么来上朝了?边关苦寒,您好不容易才凯旋回京,不再多歇两天么?”

    厉无归冷漠地看着沈诃,“再歇下去骨头都散了,我是个粗人,苦惯了,比不得沈大人精细,无福消受太好的东西。”

    沈诃笑得更讨好了些,胡子乱颤,“是是是,若非侯爷愿意吃苦,我们这些只会动笔杆子的人,哪还能有命享福?恐怕早就被那些蛮族切菜似的给切干净了。”

    说到蛮族这两个字时,沈诃还刻意抬头瞥了厉无归一眼,一手抹了抹自己梳得溜光水滑的头发。

    比起沈诃的衣冠整齐,厉无归的打扮,尤其是他随手绑的乱七八糟的头发,倒是有些“蛮族”的意思了。

    厉无归的眼神暗了暗,将攥紧拳头的手藏在身后,冷声道:“沈大人,有话直说吧,我也不是每天都来上朝,过了这村就没这店了。”

    厉无归把话说的这样明白,沈诃果然不再客套了,笑眯眯地拱手道:“侯爷是爽快人,下官确有一事相求。”

    厉无归挑起眉,示意沈诃继续往下说。

    “说来惭愧,下官与曾经的晏侍郎有些交情,想向侯爷多嘴问句晏侍郎的近况。”顿了顿,装模作样地叹气,“唉,真不知道这晏侍郎是怎么想的,动什么不好,非得动军饷,害侯爷您在边关吃了这些苦。”

    厉无归笑了一声,心说老头你这话说得真好听,究竟是谁动的军饷,真当我不知道么?

    厉无归道:“第一,晏柳已经被革职查办,不是晏侍郎了。第二,吃苦的不只有我,还有死守边关的十几万瘦兵。”

    沈诃愣了一下,不觉后退两步,待缓过神来,才又硬着头皮继续道:“晏侍……晏柳是对不住侯爷,但容下官提醒侯爷一句,自我朝建立以来,凡侍郎以上官员犯大案的,皆应交由清正司处置裁判。陛下将晏柳交给侯爷,是想侯爷能出气,如今侯爷已经把人扣在自己府里整一个月了,能出的气都出了,也该把他移送清正司了。”

    哦,原来沈诃是来问他要晏柳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