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南面有什么消息?”关平不知第几次问道。

    “……君侯快马轻骑南下,江陵一日可到。只是,当阳荆城都有吴军阻隔,子胥渎还有船队……”

    “废话!这些我岂不知?”关平喝了一声,待要怒骂,随即又恢复理智。挥了挥手,让部属退下去了。

    他试图微微闭上眼,平息心中焦躁的情绪。

    “看那边!曹军上来了!”身边传来部属的惊呼。

    关平猛扭头去看,见卧虎崖东面百步,有数十名部属正举着一面木栅,试图填塞营垒边一个被曹军冲撞出的缺口。河滩上乱石嶙峋,木栅又是临时用藤蔓捆扎的,一路上碰撞了两三次,便散了架,反而砸到了几名将士。

    而曹军正向着这处缺口冲杀进来。

    为首一名年轻敌将,身披重铠,手持长刀,高声呼喊部属,身后数百人前后相继,踏得水花四溅,哗哗乱响。

    好在将至膝盖的水面限制了他们的速度,当他们迫近缺口的时候,大批汉军弓弩手已经赶到,箭矢如雨而下。随即水声中汇入连绵惨叫,冲在最前的一批曹军勇士尽数被射死。

    倒是那年轻敌将运气甚好,当然也有部属竭力遮护的缘故,待到箭雨稍稍稀疏,数十名甲士高举盾牌上来,竟从死尸堆里将他拖了出来。看他活蹦乱跳算得样子,似乎身上一点伤也没受,领着后排的甲士继续向前。

    关平冷笑一声。

    两军你来我往厮杀数年,彼此将校都已熟悉。关平认得,此人乃是乐进的长子乐綝。据说英武果敢,颇有父风。乐进将自己的长子派遣上阵,看来也是急于求胜了。

    乐綝领众向前没走几步,箭雨又至。甲士们虽然及时举盾,但仍有多人被射得受伤倒地,伤者在水中试图站起,却往往只能翻搅水面,徒劳努力。而后排填补进队列的人踏过倒地者的身体,甚至没有一点犹豫。

    下个瞬间,双方便白刃相交。

    一队汉军将士持着长枪,往曹军密集的盾牌、铁甲上猛刺。其中有个格外勇猛力大的士卒,握持的明显是一杆加粗过的铁矛。铁矛刺出,硬生生扎透了一面盾牌,然后刺在持盾甲士的身上。

    因为那曹军甲士抬起手臂举盾,矛头正对着他肋下缺乏甲胄遮护之处,于是又狠狠地穿透进去,撕裂了内脏、骨骼和皮肉,几乎横贯了整个胸腔。

    一矛之威如此,这士卒的膂力,几乎能及得常人三五条壮汉之和。若习练武艺,再经过几次战斗锤炼,他必能成为一员能斩将突阵的有名猛将。

    然而也正因为过于追求这一矛的威力,持矛士卒向前多迈出了半步,超出了阵线的掩护范围。

    他的身形刚暴露出来,便有一名曹军甲士从侧面挥动盾牌,用盾牌的边缘砸中了这士卒的胸口。盾牌底部用以固定地面的凸角楔入了他的胸骨,使他的骨骼粉碎,鲜血和气泡一起从嘴里喷出。

    另一名曹军甲士紧跟着挥剑直刺,剑锋扎进这士卒的腰间,又从背脊处透出。

    士卒疼痛难忍,他咆哮了一声,抬起手想要抓住身边的人,但力气瞬间消逝,手臂垂下,仰面栽倒。

    军中袍泽协力作战,有时你替我挡刀,有时我拉你避箭。一名勇力过人的士卒,说不定救过好些同伴的命。此等生死间结下的情谊,真正非同寻常。

    眼看这士卒战死,周边多名同伴一齐狂怒。

    有一名瘦削的汉军士卒大喊着,跳到持剑甲士的身上,以短刀狂刺。而此举则导致他自己的后背遭两名曹军的短枪交错刺入,将他与先一步死去的持剑甲士扎在一起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