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又无可奈何地笑了一声,“讲道理,我学医之始,就被训诫,治病救人,绝不能一命换一命。没想到,到了不惑的年纪,我最终破了戒,有愧于祖师爷。”

    “花棹,你猜到了,对吗?”宋甄道:“那三股气,盟主将其中的两股渡到了你的体内,所以他才会被反噬得那么严重。那个时候,盟主已经下了遗属,他以为他会死,但是他又怕你难过,所以一直封锁了这个消息。在隐约得知郑国的阴谋之后,他设计通过我,将你护送出了北疆。”

    “可他知道你生性执拗,于是委托了梅先生,在城门口拦下你,保护你的安危。如今落山死了,也算是不负盟主嘱托了罢。”

    迟翌最终察觉到了花棹的目光,放下了笔,他的神色淡然温和,对着花棹微笑道:“怎么不进来?”

    烛光在他苍白的脸上渡了一层柔光,花棹仿佛还在半梦半醒,走近了几步,堪堪停在原地,一时之间不敢相信他是真的站在自己面前,还是自己臆想了太久幻化出来的人影。

    迟翌走到了她面前,轻轻握住了她的指尖,说:“阿棹,我是活的。”

    花棹觉得眼眶酸涩得很,她艰难吞咽了几次,才敢小心地用手指去触碰迟翌,先是唇瓣,再是鼻尖,最后才是长长的,柔软的睫毛。

    迟翌看着她,说:“对不起,是我不好。”

    “嗯。”花棹神色恍惚地点了头,又下意识地紧紧攥住他的袖子,“你的病,好了吗?”

    迟翌笑了笑,没有回答,靠近花棹,亲了亲花棹的头发,“很香。”

    花棹侧了脸,眼睛执拗地盯着他看。

    “阿棹。”他无奈地摸了摸她的头发,“要是我的病好不了了,你怎么办呢?”

    花棹一窒,忽地发不出声音来,脖子涨得通红,上面青筋直露,死死地看着他的脸,胸口起伏得像是狂风暴雨中的孤舟。迟翌一顿,忍不住将她护在怀中,一下下地安抚着她的背脊,“阿棹,阿棹——”他一点点吻着她的眼睛,“别怕,不怕——”

    她在他怀中拼命地喘气,一颤一颤地像是地上扑腾的鱼,好半天才平缓了过来,哑着嗓子道:“宋甄治不好我就去给你寻别的大夫,或者——”她堪堪抬起头来,细细地看着他,“我把身上的气全部渡回给你,好不好?”

    他闭上了眼睛猝然抱紧了她,“傻姑娘——”

    直到怀中的小姑娘渐渐安静了下来,他才柔声问她,“大漠晚上的星星很漂亮,要不要看?”

    “你的身体,要不要紧?”

    迟翌笑道,“我没事。”

    “可以吗?”

    “可以的。”

    那天晚上,迟翌看着花棹仰头数星星。夜间风大,他披着狐皮裘衣,没忍住捂着嘴咳嗽了一声,手心里都是血,他后退一步,毫不在意地用巾帕擦得干净,藏在了衣袖深处。

    花棹转过头来,问道:“我听老人说,人死了会化成天上的星星,梅先生他会变成哪颗星星呢?”

    梅落山的尸体是迟翌命人从郑军军营的大门口上一块块偷来的,从拼接好的遗体上已经无法尸检出什么是致死伤。

    刘运对这个铿锵硬汉最后一刻的惩罚是车裂,否则难消他为振奋士气围剿此人而付出死伤千余名士兵的代价。